
今年,我有三次机会参加跨语言、跨族群的文学与文化活动。
一次是4月26日在书吧(Book Bar),一次是5月31日在城市书房,最近一次是10月25日在月眠艺术中心(Goodman Arts Centre)的茶话会。三场活动都与文学相关,却让我看到一个更深的主题:语言如何不仅是交流工具,更是连接、理解与共生的桥梁。
在书吧举办的活动是作家海凡的小说集《可口的饥饿》(Delicious Hunger)英文版发布会,让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“语言的并行与交汇”。活动主讲人海凡用中文,主持人陈志锐中英文切换,现场配有英文翻译字幕,不同族群的读者共聚一堂。中文原著被译为英文,两种语言流动穿插,思想与情感在翻译之间流淌。
那天主讲人的开场白是这样的:“我们生活在一起,但跨语言的互动非常罕见……今天,两条平行线正在交汇。”的确,在新加坡社会,我们早已彼此共处,但跨语言交流依然较少。当天的活动就像在文字与文化的河流之间架起一座桥,让人看到不同语言背后的人文共感。
第二场活动在城市书房,主题仍是《可口的饥饿》英文版,却更学术化一些。对谈者包括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助理教授曾昭程、译者程异与海凡。整体上英文主导,偶尔的中文发言也会被即时翻译。也是多族群聚会,感觉年轻读者更多。现场不再是翻译补充,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中英共存氛围。语言转换流畅,没有违和感。那种互通的空间,仿佛正是多语社会应有的文化气质。
10月25日的第三场,是由新加坡书籍理事会执行董事潘志云、新任主席陈志锐主持的茶话会,约30位写作人或编辑出席。不同语言源流的作者、编辑与研究者坦诚交谈,话题涉及创作、出版、书籍市场,以及“作品如何走出去”。即使语言不同,但写作与表达的共鸣,让每位与会者都能找到联结。
事后我再翻阅《联合早报》5月30日的报道,陈志锐在出任书籍理事会主席前说,希望“利用科技,让不同族群的国人越过语言隔阂,加强彼此文化上的联结”。那场茶话会,应该是理念的一次具体实践。
这三场活动虽然规模不大,但每一场都带来语言边界松动的迹象。我们常说新加坡是多元社会,也即多语社会,但实际上,多语言往往意味着“并行存在”,而非“交叉互动”。
许多国人能说多种语言,却往往在公共文化空间中选择单一语种;不同语言的作家群体、文学社群,也常各自为“阵”。因此,能让不同语言的作家、读者和译者共处一室,本身已是一种进步。它不只是形式上的多语展示,而是一种文化姿态的调整——从自我表达走向共同倾听。
尤其是在文学领域,这种交流具有象征意义。文学不仅是审美创作,更是一种跨越的行动。一次翻译、一场双语对谈,都是在说:你的语言,我的语言,都是我们共享的文化图景,都在其中“展现历史的担当以及文学的意义”。
语言的意义不止于语言
语言并非孤立存在。它承载的是一整套文化感知方式。当不同语种的人坐在同一个空间,讨论文学、历史与情感时,交流的其实不仅是文字,而是世界观与生活方式。
在书吧的英文观众中,我看到他们对“雨林游击”与“饥饿记忆”的专注;在城市书房的年轻读者里,我感受到跨语思维的自然切换;在书籍理事会的茶话会中,我听到来自不同语种的创作者,共同谈论“如何让作品走出去”。
这些对话,正是文化多样性的具体体现。11月的作家节将会有一场跨语种作家座谈——由英文主持,华语、马来语、淡米尔语作家共同发言,并设现场同声传译。我打算前往聆听。这或许将成为我今年第四次,也是更具象征意义的一次跨文化体验。
这些跨语种活动非常值得肯定,但更理想的状态是:让语言交汇成为新加坡日常文化生活的一部分——比如在阅读平台、学校课程、书店策展、社交媒体等,都能看到不同语言源流的作品互相映照,交流共进。
当语言不再是界限,而是窗口;当翻译不再只是转译文字,而是传递理解,那时我们才能懂得:多语社会的精神,是除了讲几种语言,更多是在交汇中倾听不同语言里的世界,感知彼此的文化内核与大同,进而真正达到各族群之间的完全包容。
作者是教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