符婉月:受害者,还是加害者?

无数次在书本和新闻画面中,看过日本广岛原子弹爆炸圆顶馆遗址。但是,当自己亲自站在遗址前,读着“慰灵”碑文,想象着爆炸发生那一瞬间的情景,以及接下来种种可怕的后遗症,心灵还是感受到强烈的震撼。

带着沉重的心情在广岛和平纪念公园走了一圈,看见一名中年白人男子轻敲和平之钟。空灵而悠远的钟声还在回荡着,白人男子坐在一角拂面擦拭眼泪。我虽然深深被这一幕触动着,眼泪却始终停留在眼眶里。来自曾遭日军暴行横扫过的地区的游人,在广岛和长崎追念原子弹受害者的心情,相信远比来自地球另一端的游客复杂。

冠病疫情之前,我在耶路撒冷参观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时,几乎是屏息走完所有展厅的。纪念馆出口的设计,刻意安排访客在一个安静空旷、自然采光的空间内,先缓一缓激动的心情和整理思绪,才离开展馆。当时在那个房间里,我和广岛那名白人男子的情绪表现是一样的。但是,如果今天再去参观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,我的思绪应该会更加复杂。

20万名原子弹爆炸受害者,以及600万名遭纳粹大屠杀的犹太人,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,爱着和被爱着的,跟你我一样的人。他们何罪之有,只因出生在那个时间和空间,竟遭到那样的不幸?然而,上千万名中国、朝鲜、东南亚地区的普通老百姓,又何罪之有?今天,那些和哈马斯没有关联的巴勒斯坦老弱妇孺,又何罪之有?为什么他们就得成为野心者刀俎下的鱼肉,任人宰割?

从个人层面来看,那些发生在我们周围的校园霸凌和家暴事件,同样让人心寒。根据心理学家安娜·弗洛伊德的“向攻击者认同”(Identification with the Aggressor)防御机制理论的分析,孩童在应对创伤、虐待或处于不安全的环境中时,为了克服威胁和恐惧,可能会认同和模仿攻击者的思想行为,使自己变得更加安全和强大,这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防御机制。渐渐地,他们可能从受害者转变成加害者。

这些孩童没办法选择出生的家庭或所处的环境,他们何罪之有,竟在本该天真烂漫的岁月里,遭到霸凌或虐待!这样的遭遇固然让人痛心疾首,然而,后来被他们霸凌或施虐的对象,又何罪之有,为什么活该被欺负?当然,不是所有的加害者都曾是受害者,有的纯粹是仗势欺人,应受严惩。那是另当别论。

人往往会偏颇地强调自己遭到伤害的不幸事迹,以博取别人的同情,或者合理化接下来的恶劣或报复行为。至于自己对他人造成的伤害和犯过的错,或轻描淡写,或提都不提。国家如此,个人亦然,在受害的冤屈和加害的快感中不断循环,冤冤相报,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恶行辩解,不肯反省悔改。

因此,当耶稣基督教导他的门徒:如果有人掌掴你的右脸,连左脸也转过来给他掴,有人逼你走一里路,你就陪他走二里,没有多少人能接受这样的教导。耶稣当然不是叫门徒遇到攻击时放弃自卫,而是劝他们在“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”价值观当道的时代,不要以恶相向,而是以宽容和爱来对待恶者。耶稣自己被钉死在十字架时,也选择以爱报恶,祈求天父饶恕那些加害者。

以德报怨,以爱报恶,谈何容易,但确实有人做到了。在历史上,我们看到曼德拉当选南非总统时,公开原谅在狱中虐待过他的白人狱警。在我们的身边,也有默默无闻的人,选择终止被害者与加害者之间的仇恨。2023年,震惊全国的立化中学随机杀人案的受害学生韩喆凯的父母,就算经历极大的痛苦,也愿意给凶手的父母回信,表达饶恕,以安慰同样经历痛苦的凶手父母。

在这个怨气冲天、满腹愤恨的时代,多一些人关心爱与宽容的课题,对个人和国家的前进,就能多产生一点正面的作用。

(本地教育工作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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